翻后台草稿箱时偶然发现这篇没发布的文章,一看是2021年春节后写的,居然躺在草稿箱里一年半了。看了一遍竟然佩服自己当初能写这么多的字,如今基本上懒得动笔了。文章写得乱,但已无当初感受,不知道如何下手修改,索性就这样吧。

 

01

自大学起便没有在过年去亲戚家。年初二,原本不需我出动的,只因母亲有事,让我破天荒与父亲去外祖母家。上次去是大一开学前的两周,参加外祖父的葬礼。再往前是那年春节,还记得那时NBA火箭队风头正盛,奋力冲向22连胜。

过年假期是我最放浪形骸的时间,我可以每日不修边幅,任由胡子拉碴,头发蓬松。

今年难得要出门见人,我不忍破坏不修边幅的传统。想着胡子干脆就不刮了,简单弄弄发型算了。可惜照镜子发现,我刚睡醒的头发乱得如同被野兽踩踏过的野草,不堪入目。更遗憾的是,我没带发蜡和定型液回来。我寻思要不扎个辫子,但又担心有些惊世骇俗,吓着那些亲戚。

想想还是刮了胡子,用电吹风将头发吹得自然一些,便出门了。

 

02

我们和外祖母一家并无血缘关系,有血缘关系的外祖父外祖母在惠州。

改开之前,父亲退伍进入一家国营工厂。那时他负责运货,与其中一位负责出货的老工人关系很好。

后来父亲连续生了3个女儿,因为与厂长关系好,厂长睁一眼闭一眼,加之母亲户口并没有迁至工厂,工厂的计划生育政策并未对父亲进行严格约束。

老工人退休的时候,最小的女儿顶替了他的岗位,是的,那时的国营工厂可以让子女顶替岗位。那时不知道从哪里获得指点,说认一门“外家”可以改变运势,生一个儿子。具体要满足何种条件父亲并未明说。他与那位老工人商量后,由母亲与他的小女儿结拜为姐妹,两家成为亲戚。后来,我便出生了。

我应该是在上大学之后才听父亲说起结这门亲戚的缘由,心里猛地一惊,这实在是一名玄学。

 

03

尽管在大学之前每年过年都会来,我对外祖母这里仍然十分陌生,有超过一半的亲戚不认识。今年我像极了一个怯生的小孩,被家长带着认识每一个亲戚。也是这一次,我才知道这位外祖母有5个女儿2个儿子。

我忍不住猜测,当年的那位高人究竟如何指点我的父母。按照算命常用的套路,改运势无非就是寻找“贵人”,或者改变风水。

我有限的认知中,选择“贵人”应该参考生辰八字,这是算命这一行可以根据各种经书做到逻辑自洽的。我料想那位高人肯定不会要求我父母找两个生女儿多于儿子的人认作“外家”,这是老港片才有的胡说八道。

 

04

午饭的菜肴味道不算惊艳,但感觉比我父母手艺要好一些。只是米饭有些差,成色看起来像在四川餐馆吃到的米饭,发黄且粗糙,但口感比它们要好一些。不过,比起我家的米饭,差得真的是太远了。

小时候,我们家的经验是,夏季收成的米煮出来的饭成色口感比较差,冬季收的米才应该用来煮饭,但夏季的米煲粥口感反而好一些。一开始我总是以为,我运气不好,在四川吃的都是夏米。直到后面走的地方多了,才知道自家的经验并不通用。

至于四川和外祖母家的米饭为何如此,我想跟夏冬没有太大关系,而是和选育的谷种有关,我们家选的谷种太好了。至于为何我家的冬米比夏米好吃,那应该和气候有关,春夏雨水多,而夏秋阳光多,所以冬季收成的稻谷中糖分多,口感也好。

我吃饭速度极快,平时不到10分钟便吃饱。在这种场合,我已经努力吃得极慢,菜还没上完,我便不得不放下碗筷,礼貌地跟各位姨丈、舅舅道慢些吃,自己先行离席。父亲提醒我有菩米粥,可惜我再无胃口。

往年都喜欢喝外祖母家的菩米粥,浓郁的米汤与充满嚼劲的饭粒,我能喝上两碗。

隐约记得有人称菩米为“观音米”,幼时还因那个小姨信观音,以为这是佛门回馈信徒的食物。我也是此时奇异于菩米的起源,搜索才知这与佛门并无关系。不过是因为读音被误传为菩萨所赐的米。

我们那个镇少有人吃菩米,但我简单知晓做法。大概便是将生谷煮熟晒干,再碾成米。这米的制法流失了糖份,几无营养,在稻米亩产极低的古时,制作这种食物简直就是浪费。但如果真如网上所说,客家人南迁为了防止水土不服或者是为了防止稻谷在潮湿的南方发芽而断粮不得已为之,似乎说得过去。

但需注意的时候,客家人的大规模南迁不止一次,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世代绵延渐进的,每到一个地方繁衍几代才因为战乱或者其他原因继续南迁。也正因为南迁,小麦的种植区在宋朝才从中原扩散到南方,伴随我们祖辈那一次迁徙的应该是小麦而不是水稻。

也许是抵达福建后才慢慢适应当地气候改耕作水稻。到明朝中后期,我们的祖先从福建慢慢迁徙到粤东,地理位置、气候相差并不算太远,不太可能存在水土不服的情况,加之那时可能没有农业育种机构,农民都是自己从收成中筛选的种,将稻谷全制作成菩米,无异于毁掉了谷种。更何况,我无法相信祖先的智慧不能解决保存谷物干燥的问题。

而且,菩米仅在五华才有,更可能是迁徙到此处定居后才发明出来的。真没必要给这一普通的食品加上客家人南迁这一宏大叙事的背景。

说到这里,我想到了一个令我十分厌烦的说法。酿豆腐被以为是客家人迁徙到南方,思念饺子但却因为没有面粉,才取材豆腐发明出来的食品。实在可笑!如果客家人千年来的迁徙只是一次短时间完成的搬家,那也许会思念中原的饺子,因为没有面粉做饺子皮才去寻找替代品而发明出酿豆腐。

但前面说了,客家人在宋朝是与小麦一同南迁的,不可能无法获取面粉,即使到福建后改种水稻,无法获取小麦制成的面粉,但取而代之的是糯米或粳米磨成的粉。这种粉无法像面粉那般细腻,不能做成面条和饺子皮,但却发明出和饺子形状相似,不过皮更厚,体积更大的“酿粄”。

酿豆腐的起源于我所在的镇,作为客家菜的代表传播开来也许才百年。你能想象迁徙千年后的人来到五华,会思念中原的饺子?所以,酿豆腐与饺子的关联,其实就是一些人无知的牵强附会。“酿粄”可能才是思念中原饺子而发明的食品。而菩米可能是生活改善之后,某个吃货无意间的发明罢了。

 

05

倘若不是因为这几年关注人类学,对文化习俗感兴趣,加上我在外祖母家中实在感觉煎熬,我可能不会暗中观察分析聊以打发时间。

几乎所有的成年男子在二楼喝茶聊天,小舅与两个舅娘在后厨忙碌。各家小孩各自有小群体玩作一堆。

等到午饭,男子一桌,女子一桌,几个母亲带着小孩两桌。 男子那一桌喝着白酒,女子喝着米酒,小孩们则饮料都不喝。

尽管这与网络流传某些省份女子不可上桌吃饭等男女等级尊卑之类的现象相比不算什么,但我仍然感觉诧异。诧异是因为与我家的反差极大。尽管这仅仅是在过年才有的情形。

我家过年最多亲戚来访是在初中那几年,后厨忙碌的是父母与姐姐,客人们不分男女坐在一起喝着茶磕着瓜子聊着天,小孩们玩着玩具或者放鞭炮。等到午饭时,小孩们自己一桌,另外两桌的大人们并不会按性别分桌而坐,也不管喝米酒白酒饮料,坐在一起就着菜肴继续谈天说地。

我时常犯“推己及人”的错误,将自身家庭的观察及经验当作一般规律,如同自家冬米比夏米好吃,便推测外边口感不佳的米饭是夏米。又如同刻舟求剑一般,只盯着剑掉下去那个位置,而不看外界如何变化。

 

——2021.0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