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在西藏时和回来之后写的琐琐碎碎的句子,还有一些小故事。很长很长,而且杂乱,一直毫无头绪去整理,倘若你愿意,那就将就看下去吧~)
>>>>>>
不要听我讲故事,我已没有故事。
在漫长的黑夜里,火车奔跑在寒冷的北方,这是一片我未曾踏足的土地,然而我的目的地还在很远的前方。
窗外一片漆黑,偶尔经过一座城市,不吸引人的城市灯光,它的艳丽远不及广州的华丽。
我更喜欢它经过村庄,未熄灯的房子,一豆油灯。似点点星光,煞是吸引人。然而就算趴在玻璃窗前,也难以看到星光。或许经过的地方正是阴天。也许车内的灯光让我难以觉察。
经过一处地方,一排灯光在旷野中很是明亮。或许是一处工地,
我突然想起四岁的夜晚,跟随父亲,经过那不知名的城市,我哭喊着不肯睡觉,吵着回家。可是那时已经离家多久了,我已记不清楚,那时我们还没有找到旅馆。父亲一直开着车。
在那几个钟头之前。经过华灯初上的城市,灯光璀璨,路灯明亮,我站在座位上看着欢呼雀跃。父亲把驾驶室里的灯光打开,我蹦跳更加高兴,看着窗外奔跑往来的汽车,都没有那灯光,那是怎么样的一种骄傲。
想来我突然流泪,这么多年我还记得那么清楚。如果不是这一段记忆深藏在心,我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些日子毅然决然选择独自出行。
我无法说出,当初是怎么样一种心态,做出这样一个决定。但是我知道我所拥有的童年记忆以及我生命中出现过的人和事,以及我如今处在的环境中的这些人那些事无一不影响着我,但是我却无法道出。
>>>>>>
不要听我讲故事,不会让你懂那么多。
我不知道我经过这片土地还是这片土地经过了我。
我还是要一如既往向前,
>>>>>>
过了武昌,列车远离城市,窗外漆黑一片。
我睡不着,T打了一个电话给我,她似乎听到了嘈杂人声,问我在是否在车上?
我随口说在地铁上,去找人。
她笑着便问,这么晚出去,又是去找哪个女生了?
突然我不知如何辩驳,微微一笑,回复说,去找一个好朋友。
她还没说话,我补了一句,下次会去找你的。
突然窗外的黑色变了一下,列车进入隧道。我还没问她找我何事。电话断掉了,我才发现已是夜晚十二点。
不经意,一个谎话。
>>>>>>
陌生人
我问过他一次,但是他苦笑一声,没有回答,我们不熟不便追问。
在经过宝鸡,穿越一个长长的隧道,耳膜鼓起的时候,他似乎很难受,于是开口说话。
–其实很多人问我。我说我有个故事。但是我并不期盼有人听我讲故事。
我闪了一下双眉,微笑,你想怎么说呢?
–我很想我的家人。
我其实不感兴趣这样一个冷淡的人的故事,敷衍应声“哦”,不想追问,包括他来自何方。
终于,没有隧道了,窗外是荒凉的沙地。
他不再说话。
我也会想念我的母亲,已经一个月没有打电话了。我记得上一次电话上中母亲叫我“阿妹”,跟我讲了几句之后就匆匆挂了电话。
高中时候偶尔会回家一次,母亲见到我第一眼就会这样叫我,还有村里在路上遇见和蔼的老妇人们。
我似乎突然明白了。彼此都有一段孤单的旅程,他用思念排解寂寞。
可是我没有想家。我看着窗外变换的景色,一语不发。
>>>>>>
拉姆与卓玛
我在车厢里来来回回,拉姆和卓玛坐在一起,有时目光相遇,我朝她们眨眼,或者跟她们说句话。卓玛咯咯笑。在只有十几个人车厢,原本陌生的人在此寒冷难眠的夜晚,一句简单的话语都给予温暖,更加亲近一些。
我们都在等下一个站,下一站是格尔木,还有8个小时。
我吃完泡面,看不下书。打了热水,拿着水壶,坐在了她们的座位旁。聊了起来。后来我才问起她们的名字,拉姆和卓玛。我也自我介绍,说我姓李。问起年龄,拉姆比我小四天,卓玛则不肯说,只是笑道,我们叫你李大哥了。我大笑。好像武侠剧的桥段。我是你们的李大哥,我们萍水相逢。
我们聊得开心,她们陪着我的每一次的惊奇与兴奋,她们教我说简单的藏语,她们会和我一起趴在窗口等着藏羚羊的出现,听你唱你喜欢的,也听我唱我喜欢的歌。于是我高兴的在空间心情上说:我是拉姆与卓玛的李大哥。
后来她们要了我的Q和电话,出了火车站就音信全无。
在刚进入可可西里的时候,沿途一直相随的是青藏公路。有时会看见一些车辆经过。在一处,我看见几个穿着军大衣,开着三轮摩托的藏民,朝火车挥手,我以为他们看见了我,在向我致意。我也挥手,拉姆和卓玛看着我,笑了笑。后来我才发现,沿途路基冒着严寒劳作的工人只要看到火车经过,都会停下来挥手。于是我和卓玛也会看到有人的时候在车窗前挥手,Say Hello。拉姆一旁看着我们笑而不语,我猜她也很想和我们一样。我们喜欢在说完之后相视一笑,我们都是天真可爱的孩子,找回了失去好久的纯真。
我喜欢车外藏民和卓玛的淳朴。
卓玛看着窗外,不知不觉哼起了歌,很好听,我偷偷用手机录了下来。拉姆看我表情很奇怪,问我在干什么?结果卓玛停了下来。我称赞很好听,恳求再唱一首,卓玛不肯。
我们就这样看着,满地白雪,车轮转啊转,什么时候才到拉萨啊~~
(卓 玛 、 拉 姆)
>>>>>>
香港老先生和东北男人
我一直不知道有这样一位老人在车厢里,他也是独自一人去西藏。
我是在过了格尔木才发现的,他独自一人坐在座位上,没人与他交谈,而甚至不能想象他怎么熬过难以入睡的夜晚。
进入可可西里,我在各个座位奔来跑去拍照的时候,他也慢慢的用相机拍照。当我看到藏羚羊在车厢内尖叫呼喊时。我看到他脸上有一丝羡慕。老人已经没有那么好的眼力了。
进入西藏后,窗外是阳光灿烂的午后,草原雪山圣湖在连延不绝。拉萨越来越近了。我们都已按捺不住了。这像是一次愉快的旅行,我们七八个人聚在一个窗口,欢呼看窗外神奇的景象,高兴的交谈。在聊天中才知道他来自香港。
我很好奇。
在大家散去回到各自位置后,我坐到旁边。跟他随意聊起。
我说我来自广州,但我始终没有开口说白话。
他说他一个人从香港坐车的到广州,家人不知道。他要在西藏住“三十天”。去看看布达拉宫。
他说他的相机只拍了十几张。他没有看到藏羚羊。
我看到那一部相机是很旧的胶片相机。那么一种怀旧的气息扑向我。
后来我问他的时候,不太肯回答。我知道他在意我的好奇。他突然问我为什么太阳这么热,可是那路基旁边的雪不融化呢?
我惭愧,无从解释,以前我是知道的。这么几年的懒惰,曾经牢记于心的知识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后来我离开座位。
大家都要孤独吧。
在我从日喀则返回到拉萨的时候,我从布达拉宫走回客栈的时候,经过朵桑格中路。在那一个超市的门口,突然遇见了他。
他弯着腰,缓慢的行走。我走到他面前,叫他,他抬起头,眯眼很久才认出我。我告诉他我从何处归来,问他要去向何处。
他说他明天就要回去了。我才恍然大悟,是三四天而不是三十天。我们相互简单问了住在何处。然后就告别。我祝他旅途顺利。彼此便微笑离开。我在想,那对他又是一个怎样的艰辛啊。
他很像一个香港演员,我始终记不起叫什么名字。
那三个东北男人从兰州上车。在西宁之后,车上人不多的时候,他们交谈的声音终于让人厌烦。我不喜欢他们毫无素质的表现。
以前觉得东北口音挺好听的,这次我算是怕了。。每句话都有那么个尾音。。烦腻了。
终于可以好好躺着了,他们在夜晚喝酒,我沉沉睡去。
在朵桑格南路,我又遇见了他们,他们告诉我迷路,正在找出租车回去他们的宾馆,我骄傲的说,前面直走转弯便是那一条路。
我猜到了,我们会一起去日喀则的。
我跟张涛坐在一起,回拉萨的路上,我们聊起彼此生活的城市,他会说很多哈尔滨的事情,而我只说感觉到的拉萨与广州之间的不同。
我还记得,我跟他说,我没有在拉萨看到一个城管,街头乞讨,随意摆摊的很多,但是他们不会堵塞道路。
汽车刚好转弯,进入了罗布林卡路。张涛马上笑到:刚才看到一座很大的墙,上面写着,你我文明一小步,拉萨文明一大步。城管二大队宣。我无语,弯嘴而笑。
我记得,我刚下火车,坐车去客栈的时候,就见过乘客太急性太鲁莽想要打司机的场面。
我常常在街上看到躲在一些地方小便的人。
但是,我在布达拉宫后边的转经筒墙前见过,一个小女孩主动递给一个乞讨的老太太一块钱,老太太会找回她九毛钱。在很多寺庙的佛像前,都堆满了一毛钱的纸币。
也许,他们的乞讨是发自内心的虔诚而不是为了满足生活所需。一毛钱是一个善举,她们满足。
突然想到,我们用我们的眼光来审视他们蛮夷的行为,也可以发现人性的闪光。但是在这片宗教根基深厚,与外界隔绝颇久的土地上,是否是外面的文明入侵了他们原本就安得其所的生活,而他们还难以接受服从这一文明的要求。我们主观的界定了他们好的和不好的行为,这是对还是错?(此观点只限于旅游开发与拉萨市民文明行为的讨论,不接受任何有关其他历史的争论探讨)
后来我在布达拉宫下车,决定背着硕大沉重的背包徒步返回客栈,我记得路。
一句简单的告别,只对张涛。
>>>>>>
城市与未来
拉萨跟内地的很多城市一样,都在发展经济。北京东路与朵桑格北路相交的路口,四方超市对面,砌起了一段围墙。我影响深刻,因为这条路直走可以到达布达拉宫,经过此处的红绿灯时,我会听到一段很优美的钢琴声,我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是否为了提醒藏民注意遵守交通规则,不要随意穿越马路。但是最起码我被琴声吸引,我愿意伫足等待。这一种优雅浪漫,在内地的任何一座城市都无法体验得到。
墙内是一座废旧倒塌许多的藏式建筑,从围墙墙画的风格来看,那可能要修建一座现代商业广场。拉萨正在朝时尚的方向追赶,但不可否认的是,内地文化的影响十分之大,在这里可以看到比广州更潮的情侣在街头漫步,你就不可以去否认这一种趋向的意义。意义在何处,意义如何不该由我们这些小游客来讨论决定。
文化的大环境影响其实在一开始就是不可逆的了。所以我在到达拉萨的第二天出来逛街的时候看到北京东路那一排藏式碉楼的时候,就有一种感觉,总有一天它们会被推到,建起另外一种模样的楼。
时代在前进,汉人特有的思维模式影响着这里的发展,总是只顾眼前。却都成了时代的罪人–假如未知的时代朝更差的方向发展的话。我们无法影响、改变时代的方向,那么只好顺应。
我相信拉萨有更美的未来。
白色的碉楼偶尔有鸽子盘旋飞过,天是蓝蓝的。
>>>>>>
电话
上午,在大昭寺广场附近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我很诧异她会问我在何处,我只记得我曾经偶然说过想去西藏,在离开的时候忘了跟她道别。忽然之间,感动。
中午在返回客栈的时候我发现一处公用电话店,外面一群孩子在围着买雪糕。我似乎还欠着许多人的雪糕。我进去用公用电话给知道我在西藏的朋友打电话,算是报个平安,不管你是否关心。我只求我有勇气开始在西藏的旅程。
在满拉水库的一个山口,踩在千万年来碎石与泥土堆起的山上,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我忘记了先前在冰川前的刺骨寒意。看着弯曲漫延在寸草不生的山体之间的水库,有风,吹得身后的千百条缠绕的幡旗呼呼作响。我举起相机想拍下那奇异的水色,又接到了电话,我忘了我们说了什么,很遗憾,信号不好,断了。
夜晚在日喀则的旅馆,睡不着,一直想念。
(满 拉 水 库)
>>>>>>
大昭寺广场的三个老外
我没有想到我只是路过返回客栈,竟然会遇见他们。
当时他们正在人群中伫立,偶尔会拍一下人群,我喜欢那个胡子拉渣的男人专注的形态,我也迅速打开相机,拍了一张,可惜速度慢了一些。他在找寻其他镜头的时候,发现了我,朝我微笑。
我没有拍下相片他专注拍照的那一瞬间。
我见他朝我微笑,便走过去大方的打招呼。
我竟然一时语塞,犹豫是该说Hello还是Hi,脑海中一瞬间想到了How are you 但又被秒杀了。来不及再想我居然说出了How do you do!我晕菜。尴尬的看着他们。
他们微笑,跟我问好。
我于是介绍说I’m Chinese,我来自广州。Guangdong Province
那女子一脸茫然,不知道在何处。
反而是胡子拉渣男说Oh~ I know ,然后他说我会一点中文。
我继续用英文说话。我是一个大学生,来自广东工业大学。我特意重复了一遍,坐公交地铁,熟悉了好几年的“Guangdo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无奈他们不知道,无法接下去再说。
尴尬的沉默好几秒,我开口问他们来西藏多久,去过何处。
胡子拉渣男说到过Nepal,想去珠峰。
我们又随意说了一些话。我汗颜我的英语
我说:My English is poor.
女子却竖起拇指说,Your English is good,她朝我眨眼微笑,补充一句Very good!
男子也同样竖起拇指说:Your English is good.
女子接着说 My English is poor too.
我一直汗颜,不知是该相信他们,还是倒霉碰到这几个拍马屁的家伙
接着男子说:My Spanish is poor too.
我恍然大悟,短暂的沾沾自喜。
我知道他接下来会对我说:My Chinese is poor too.
原来惊喜要用时间来验证,淡定的人才会不怕大起大落。
>>>>>>
不算艳遇~
在林芝。
南宁姑娘叫李静,应该不是叫李靖。
北京小伙子叫她小媳妇。因为她把呼吸听成夫妻。我们笑了很久。
北京小伙子喜欢说你们南方人。
我的口音总是很容易被听出是广东人。
凌晨六点,我帮李静拍了几张相,白色的羽绒外套,绒边连帽带着,我赞道像白雪公主,她说,别人都说她的话像老外。只有我们才有共同语言。
我笑而不语,她的手机一直放着歌,我听出是张婧的《一直走》,一年前我很喜欢听。
我回看了那几张照片,我突然想起6年前坐在我后座的姐姐。那年穿着黑色大衣,带上绒边连帽。
我在车子启动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的帽子好像那时候的广告上的爱斯基摩人。
我笑着。李静和姐姐笑起来很像。我想念,她还不知道我在西藏,一万里那么远那么远。
她递给了我一个从南宁带来的茶叶蛋,并帮我撕开。
我们说起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我说我们家乡有一种用芋苗杆腌制的菜,叫芋荷。在冬天早晨伴着喝粥很好吃。
她高兴的说道,对,我妈很喜欢弄来吃的。
然后自然而然我会问道,你有没有吃过泡在芋荷里面的姜呢。
她停下来看着我,我们太有缘了,难得碰到一个有同样喜好的人。
北京小伙子会指着我对南宁姑娘说,你的兄弟。
其实我不会因为地缘关系对人有随意的亲近感。
我靠的是感觉,曾经依赖很久。
都是萍水相逢,我没有问他们联系方式。
在回到拉萨后的第二天,我开始准备回程。早上,散步到了布达拉宫广场,又遇见了她。
她又说了一句,我们真的太有缘了。同样我又给她拍了几张照片。
然后就站在路边拍着眼前走过的朝圣的信徒,他们正绕着布达拉宫一圈一圈的走。
我没有拿出相机来。此时她正悄悄用视频拍着在地上向布达拉宫五体投地行礼的藏民。
我不喜欢她这样,我会尊重藏民的信仰,但我无力约束她。
我告诉她,我准备去买票,明天就回广州了。
简短告别。
>>>>>>
冒险
我决心冒一次险。
我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匆匆告别。
吃了一个简单而又昂贵的早餐,就开始了。
我的背包装满了衣服和书,还有电脑。手上两个袋子是带回去的手信与车上吃的泡面饼干。
背包很重很重,压得我直不起腰。我从早餐的粥店出发,到达布达拉宫广场,休息了五分钟,此时已是满身大汗,抓绒内衣无法迅速排汗,冰凉冰凉的。
我憋足了气背起背包再次上路,在罗布林卡路休息十分钟,此时转弯穿过德吉南路从金珠中路直走,在拉萨河堤休息后再次出发,终于到了柳梧大桥。我已气喘艰难前行了,我休息了整整十五分钟,起身,已经可以远远看见拉萨火车站了。
整整两个半小时,我到达了车站。安检,验票。进入候车室我没有坐下休息就开始上车了。
把全部东西放好,跟周围的人问好之后,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心里道:谢谢佛祖保佑。
>>>>>>
多普
多普吃过藏粑之后,喝了几口自己泡的甜奶茶。拿出经书,开始诵经。
我听不懂,但是我听到那虔诚的声音,微微颤抖。我问过他的允许,拍了几张照片。
晚上,坐在座位上睡不着,多普在车厢连接处的车门口。铺上一块大纸板,躺在那里睡觉,大概就那么半个钟,他无法入睡,起身,回到座位,我起身,说我去那里睡吧。
我就躺在冰凉的纸板上,忍不住颤抖,多普随后走来,俏皮的说Hello,Hello~然后把他昂贵的大衣披在我的身上。我睁开眼看了一下,笑了一下。此时,车窗玻璃上已经结有冰块,车外零下十二度,列车正在穿越可可西里。我心里温暖,默念一句:唵嘛呢叭咪吽。
多普夫妇要在兰州转车去成都,我们附近座位的都起身帮忙,送到站台。所有的行李搬下去后,跟多普长长的拥抱,心中默念:扎西德勒,再见了兄弟!萍水相逢,就此珍重。
(多 普 诵 经)
>>>>>>
盯着我看的那个男人
隔着过道,他坐在我的斜对面,看书的时候不经意抬起头总会发现他在盯着我看,然后闪躲。
他穿着一套很旧的细格麻布西服,好似90年代电影里的男人,头发有些乱,脸红彤彤,有时候在厕所门口踱步吸烟,尽管高原路段全车厢禁烟。他吸完后会停留很久,再坐回座位。他很像香港电视剧里一个很斯文的演员,我记不起叫什么名字。
他的行李很简单,我没见过他买过东西吃,除了水、烟。桌子上没有一件吃的东西。我猜他忍了很久,直到格尔木,才见他下车站买过两包泡椒鸡爪–13个小时–车上的东西太贵了。
经过青海湖的时候,我递给他饼干,他摇头,朝我微微一笑。
我们在帮多普搬东西下车的时候,我们在车门口等了很久列车才停止,我们才知道他是云南人,在西藏打工几年,现在去广州做另外一份工。
直到身旁的人全在长沙下车后,身旁只有我们彼此熟悉的。我们买了降价的水果,相互分享。
终于到了广州,我在收拾好东西,离开座位前跟他道别,虽然我们都在这里下车,但是我不知道,下车之后拥挤的人群会不会让我们再次相遇,
很幸运,我们一起走出了车站,一起走过安检。
但是,安检见他衣着寒酸,把他叫过去特别检查,我没有停下,只是回头望着他,看他无辜的走向安检处。
外面还有人在等着我。我已经十几天没有见过朋友了。我急于回到宿舍。
对不起,我没能帮些什么。
>>>>>>
我们都要好好道别,因为下一刻就不再会遇见的了。
我一直都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即使担心能否有归程,我也会好好跟朋友道别。萍水相逢的那些人儿也是一样,相逢的缘要有一个善终。
我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在西藏野外迷失,在苟延残喘之际无法跟远方的人告别。
我未曾告诉家人,我从不会在意他们会有任何的反对,只是不愿意他们有过多的担心,我不喜欢这个自由的旅途有羁绊。我写好了一封遗书,保存在邮箱里。
在出发前我听到最心安的一句话—多拍一些照片回来吧。我喜欢这句期盼是因为我把它看作前方未知旅途的目的。
>>>>>>
回来之后情绪不对,总是静不下心来,很想发脾气,总是忍住。
一整天对着电脑,写啊看啊。
对拍回来的照片极度不满意。
我总是克制着不说给人听,大抵也只是让他们知道我在那边省钱游玩,每天每夜想哭。
我开始后悔没有带单反去。反而在那边总是庆幸没有带单反。总以为疯狂的自己会以为拍摄而有什么不测,为自己喜欢的疯狂没有什么不对。
我在拍照的时候总是屏住呼吸。以至于画面定格之后,才停下来急喘几口气。
>>>>>>
@IVYSUJU 在微博上说感受到了我“追寻梦想的执着与坚持”。看到这条微博的时候已是凌晨一点了,刚洗完澡躺在床上,在漆黑安静的宿舍,我用被子蒙住头默默流泪很久。
后来,我回复:一句‘追寻梦想的执着与坚持’,已经让我得到最大的满足,我不需要也不期待太多的赞美,我以为这不值得赞美也不适合赞美,我只需要一点点的肯定。正如出发前一句让我动容心安的简单的话–“多拍几张照片回来吧”,彼时的我并不需要太多的关心和担忧,不需要太多的不舍与想念,很感动有那么一点对我的期盼,虽然旅途经历很多苦痛,流过很多眼泪。很感谢在结束旅程后的长久的自责、失落中,你的话让我释然,让我明白,这一段孤独的旅程不是没有意义,不是一无所获。
而我庆幸,在这不肯过多跟人提及旅程的时间里,能最先和我一起分享的是你们–三年来同甘共苦的亲爱的伙伴们,还有大一大二的师弟师妹。
>>>>>>
出发前一晚,叫O跟我一起去买面包,顺便道别,我出去的时候,一个电话讲了一个多钟,挂掉电话后看到信息,联系不到我,她已经要去接着忙其他事情了。
回来后不知道多久才见过她,不记得什么时候了。我心里抱怨:这个人啊~~吃了我托人给的手信也不打个电话感谢一下。
O在吃饭的时候,指着我说,你记不记得你有多久没有主动找过我,你有多久没有跟我说一些事情,有多久没有,,,
我会反驳,在可可西里看到牦牛的时候就马上发了信息给你;在拉萨的时候手机长途加漫游打电话给你却没空只讲两句话;QQ上找你的时候也就两三句话;给你手信的时候,你马上就吃,知道我回来也不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倒是我还有歉意,那一晚没有好好道别,还有其他人。似乎走得很匆忙。如果不是那个一个多小时的电话,让我在路边蹲着想哭。
直到上了火车,启动的时候,我终于松了口气,没有退路了。于是打电话跟人告别。
真正的朋友有时会很在乎你有没有关注她,而那些根本不放你在心上的人,会这样抱怨么?或许根本就没有这么想过。
所以珍惜现在的朋友,过去的人能不放在心上的就清空吧。
>>>>>>
也许,旅程就是一张张相片和一个个故事串连起来组成的愿望。就像一根根枕木铺在时间的铁轨下面,我经过了此处,我记下了此处。
一万两千多公里的旅程,很长很长,
从一开始出发时的优柔寡断,到旅程中苦痛与美好的享受,到归来时对所有过程的否定,再到他人言语无意间的点化,恍然大悟般的体会了什么是追求以及追求的艰难。
旅行是一个过程不要追问意义。
>>>>>>
考完一科试的夜晚,我静不下心,不知道该做什么。我一个人在S路的KFC里坐了三个钟。想着所有发生过的事情,
我情绪一直不好,我不愿意说太多的话。
从西藏回来之后,心里就一直没有平静过,我一直在否定自己所有的经历,不值得,不应该。可是,我又常常在夜晚抱头痛思,想念西藏,想念过去的日子,想得心痛。
没有人知道我是多么痛苦。
我失眠很久很久了。
这间KFC人不是太多,我在半年前来过一次,吃完饭随意走走,那时下过雨,感觉有些凉,进来点了最便宜的热奶茶和热咖啡。坐了很久,没说什么太多的话。
我在想,今晚倘若有人坐到我的对面,他能勾起我说话的欲望。我会跟他讲我在西藏的一些故事。
>>>>>>
F一直不追问我在西藏的所有事情,我喜欢这样的一种冷漠,从不放在心上。我也毫无说起的欲望,一直在躲避。
我没有任何东西给她,连一个糖果都没有。想想当初手里握着这么多尼泊尔糖果的时候,带回来给她还会想象她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欢喜。
似乎一下子回到我们稚嫩时期,一点一滴的惊喜都值得大声叫喊。
我突然无法习惯那样一种蜕变、成熟。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变化如此之大,语调,坐立行走姿势。非要保持那样一种严肃表情划分清楚我们之间的界限么?
或许你真的不再适合送糖果了。
我后来不再说话。
F的一切我都闭口不谈。
我跟人说过,有些东西很难面对,总以为自己做对了一件事,到头来过去那么久,时间才给你一个参考答案–你、错、了。
–为什么你会那么容易平静呢?
–我不知道,那也许是错觉吧。
第二天中午,我一个人去剃了光头。
我知道,我们怎么怎么了。我知道这事情迟早会来的。没关系,真相总是有人知道的。何必介意不知道真相的人呢。
我学会不去解释。
我剃了很短的头发,近似光头。
在寒意的夜晚,我在饭堂门口下蹲系鞋带,她们见我带着毛线帽子,很惊奇,我脱下帽子,给她们看。瞪圆了眼睛,问我,是不是因为去了西藏,受了影响。
我不说话,我不敢肯定也不敢否定,或多或少有吧。
其实我没有任何的困扰。只是因为,一个同学跟我说过,大一到现在都是同一个发型,没见我变过。
我又想起,高中时我那杂草般狂乱的头发。那时的疯狂偏执,早已毫无残留。姐姐曾经劝我剪短头发,甚至以拜托的语气要我就试一次,把头发剃光,不好以后就不剃。
我没有答应。
我又想起那个在早读时从前排走下来,劝我剪头发的,有时会在晚修时候不动声色坐在我旁边的女生,她叫什么名字我真的记不起来了。想来傻乎乎的笑了一下。
头发,似乎成了我唯一可以缅怀的青春遗物,其他能忘则忘。而现在呢?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弯眉而笑,好似拉萨街头偶然遇见的喇嘛。很短很短的头发,近似光头吧。
>>>>>>
有时候我考虑,该不该再逃离一次,下一次去哪里呢?
我实在无法忍受广州的昏暗天空和浑浊空气,以至于我很久很久都不想出去,不想挤那拥挤的公交和地铁。
我没有其他逃离的原因。
我爱上了旅行,这样一种漂泊或者冒险,我以为。
2010.11.04-1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