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5

一整夜下雨。凌晨2:00醒来看到一条信息。

近一个月没有联系的前同事发了一个视频，说我有点像朴树。我迷迷糊糊回了一句话便迅速入睡，醒来才将一张某次现场看朴树唱歌时拍的照片发了过去。那还是在前年某个地产公司的20周年庆典上。

窗外的雨早已停了，似晴未晴。足球教练早早接上我，前往一所离县城20多公里的村小。

谈完事情后，便看到了那家公司及基金会几年前捐赠的艺术教室，可惜荒废了。

校长带着我和足球教练去吃午饭。村里只有一两家小餐馆，午餐十分简朴。一大碗猪杂海鲜汤，一碟白切鹅，加上每人一碗干拌手拍面。

校长用潮汕话跟正在为我们摆放碗筷的老板娘说了几句话，然后她用普通话向我道谢，我猜出校长告诉了她我来的目的，也朝她笑了一下。

全程我没怎么说话，迅速吃完了面，喝了一小碗汤。

只要能完成工作，只要不是强人所难的应酬接待，你们聊你们的，我吃我的，互不干扰。这是我所喜欢的一种状态。

下午在一所30公里之外的中学。我运气极好，有司机接单，而且没有私下要求加价。

我早到了半个小时，找了河边一块石墩上坐着，来往的人总是好奇地望着我。

等到广播响起，校门打开，我径直进去。

那个校长在我刚坐下时，递过来一包名烟，我解释不抽烟，推辞了几次，他才收回去，等到我离开的时候又一次将那包烟递给我。我十分不悦地说道，不要再这样。

我内心有一肚子火，他们只是想索取更多，而不看是否履行了项目约定。

那一刻，真的有些后悔，我明明可以不来这所学校的，剩余的项目资金已经很紧张了，维持项目基本运作就可以了。但还是想着能否最大化使用资金，来和校方商量如何调整计划，让项目可以运作得好一些。

我带着一股决绝离开，等这项目到期就结束，不再开展。

学校在半山坡上，沿着斜坡走出校门，再从阶梯走下来便是一条马路。

我一个人站在路边等候，看着APP不断地发送订单，寻找司机。

看了一下地图，原来再走几公里便是福建了。难怪整个下午没有司机愿意接单，偶尔几个接单之后都打来电话加价。

好在学校老师告诉我，再过10分钟左右会有一班公交开往县城。

果然，不到10分钟从县城方向驶来一辆公交，在不远处的终点站放下乘客，然后调头，在我面前停下。

车上只有一位乘客。我用了好久才把车费付了，索性就一直坐在离前门最近的位置。公交司机显然驾轻就熟，蜿蜒的山路也敢开得飞快，我看了一下仪表盘，显示时速60km。

长长的下坡之后，车驶出村庄，驶入省道，即便前方有摄像头，还敢时常压线行驶，看得我直摇头，心想：这便是在违法的边缘疯狂试探啊。

公交的终点恰好是昨晚入住酒店的对面，我叫了车前往高铁站。

司机显然是个话痨，不住地跟我搭话。我想太冷漠了不好，便开始回答他的一些问题。

我告诉他，我从一个很远的村子里出来，一下午都没有叫到车，也不知道公交车能不能准时，已经做好准备在路边挥手拦一辆车，看看能否带我一程，哪怕是到镇上也好。

然后他讲了一个故事，他曾经送过一个客人，下车后坐了路边的车，被人抢劫一空，抛弃在山里。最后那个人通过很多方式找到他，让他开车前去接回。

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我没有质疑，因为高铁站已经到了。

10.16

从潮州返回的第二天是周六，被叫去了山上参加一个商业项目的会议。

原以为只是一次沟通，了解一下商业模式再决定是否参加。没想到坐在办公室的时候才知道我已成了项目团队的一员，接下来2天都由北京来的人培训。

可怜我出门的时候刚拿出一块肉放在冷藏室解冻，等到2天的培训结束后，肉可能已经不适合吃了。

他们一直在讲模式如何，前景如何。我的工作是什么，有多重要。

可是呀，我此生最熟悉，最想看到的是我自己的努力能够给人带来帮助，获得改变。

我更愿意看到的是每一个纯朴的笑容，如同昨天教室里那个女生接过我推荐给她的书时的腼腆，如同那个面馆老板娘的笑容，如同我在路边等候，路过的孩子们见到我时的惊奇。而不是为了利益，疯狂地做方案、应酬、加班、甚至要违背价值观念。

我那一刻想着还是退出吧。这意味着我可能失去信任，离开基金会。好不容易解决了未来5年的资金困境，好不容易确定了新的方向，统统与我无关了。

他们许诺给我项目提成，我大致猜到这可能是我几年的收入。我非常心动，却又极力地阻止自己。

可是一想到，在这工作之外，我还能兼顾基金会的工作，熬过一个项目或许就有一笔钱去云南做那个念兹在兹的项目，又压制了心中的厌恶。

那天的晚餐选在了一家顺德餐厅，说是庆祝项目团队成立。我开车绕了一条远路，在某条小路堵了许久，比其他人迟了20分钟才到。推门进入时他们已经开始用餐。隔壁办公室的人似乎已经和人解释过，我不能喝酒。我也解释，我一直在吃药，每次他们共举酒杯时，我举起茶杯，要知道我连茶都不能多喝。

一整晚觥筹交错、烟雾缭绕、他们说着相互奉承、毫无营养的话。桌上有两个和我年纪相仿的人不断地给人夹菜、倒酒、倒茶，甚至递烟点火。那一刻我想呀，我终究做不到对人卑躬屈膝，连基本的人情世故也做不到。我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内心的厌恶总是轻易被人一眼看穿。我此生从来都不想呆在这样的环境，成为里边这样的人。

早在10年前我就反思过，我内心的孤傲感总是让自己与世界对立起来，这大概就是我人际关系失败的原因。

他们时常会在某一刻突然举起酒杯，向某个人敬酒，说一番客套的话，才将酒喝下。也总是有人突如其来端着酒杯向我走来，我诚惶诚恐，须知我的存在微不足道。我无所适从，但知晓作为礼仪，我应当在隔一段时间后去回敬。

是的，我很不情愿，也不会在敬酒时说什么话。

我唯一愿意的是，饭桌主位坐着的那位基金会捐赠人。我在犹豫许久之后终于鼓足勇气，端起茶杯走向他。

我告诉他，感谢他过去对基金会的捐赠，他们刚刚讲到的那次英国大使馆活动之后有一笔捐赠款项，我把它用来资助了广西100多位家庭困难的高中生，现在已是第三年，我代表他们感谢您。

他对我说道：做得好。然后举高酒杯向我示意，喝完了杯中的酒。

我喝了一口茶，知道不便继续说话，便退回了座位。

我还没告诉他，他投资拍摄的那部纪念姚子青将军的抗战电影，前几年在关爱抗战老兵的志愿者当中深受好评。我想感谢他让家乡的这位英雄为更多人所知，我一直想下一次去上海时一定要留出时间前往祭拜，但一直未能成行。

这或许是酒席上我唯一舒适的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