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前两天临近下班的时候，被许久没见的前同事L坑了一把，开车载她和另外一位同事去增城看房子。这两厮实在放肆，上车后边吃零食边聊起公司各类八卦。我也因此分心，半路走错方向，驶上了高速。

说来也巧，L看的房子所在小区我在年初时曾经路过，那时开车走错路，路上刚闯两个红灯的我，不敢在此随意调头，绕了一大圈才走出。

L看中的房子还不错，前几日已经看过，此次是为了与卖家再细聊。但对我来说，这房子毫无吸引力，我才不愿意住在离上班那么远的地方。不过我努力谨慎说话，附和着说挺好的，绝口不提远的问题。基本上我理解，价钱和地段总要有所取舍。

看完房子后，在中介店里谈了许久细节，我听到头皮发麻，最后干脆两眼放空。

即将签购买意向书的时候，L把手搭在我和另外一位同事肩上，问我们怎么样。那时她的眼神闪着亮光，紧张不安却又充满期盼。我们说，这么大的事情，不能给你建议。

L打了一通电话之后便签好意向书，交了诚意金，约定周末签合同。

此时已是十点，L说请吃披萨。我原本想说，你马上就要欠一屁股债，该提前适应紧衣缩食的日子了。想想这话似乎有点教训人的味道，改口说，披萨要等好久，吃其他早点回去吧。于是，选择了一家破破烂烂还未打烊的面馆。吃完还各自从钱包掏出硬币、零钱压在桌子上走人。

02

从增城到天河的路上，L跟家里说了情况，我听不懂潮汕话，隐约能猜出大概意思。挂了视频之后，L说家里没多少钱支持她买房，她对还未筹满的首付忧心忡忡，但也说理解家里的困难。

不知道怎么，L说起了从前。她06年中考失利，恰逢两场台风让家里的渔场损失惨重，她还是求着家里交了择校费。那是她此生唯二求家里帮忙的事情。

我这才想起，前几年听她说过，她读研时去台湾交流一年的费用，是自己四处借来的，没有和家里拿钱。

而我也说当年心高气傲，填志愿失误，高分进了镇上那所很一般的高中，始终没有勇气跟家里说，能不能择校去市里那所我想考的学校。

那时候家里艰难，我甚至不敢跟家里多要生活费。

伊战之后油价暴涨，政策又几经变动，父亲驾校的成本极高，赚来的钱勉强支撑我们姐弟4人读大学、高中、初中。

尽管我此时觉得，比起机遇，钱并不算什么。但我仍旧庆幸，我当初没有择校，没有给家里带来翻倍的压力。

03

L在一座天桥底下下了车，我一个人开着车回家，想起她所说的择校，回想起自己的高中。

那年高一，我自怨自艾过了半个学期，成绩一落千丈，觉得对不起父母时才开始奋起直追。大概是觉得赶超太容易，我在后来又堕落了，成绩仅维持在中上。

高二开始，家里情况有了好转。老三上了大学，老五去了县城读高中。

高二暑假的某天，台风来袭，父亲难得没去上班。

现在一想，那个台风也许就是让L家里渔场损失惨重的台风之一。

父母在楼下看电视聊天，而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做题，偶尔拿起手机上网逛论坛，我清楚记得那时候以色列炸死了2位中国维和士兵。网上群情汹涌，我也在新闻后面跟帖咒骂。

那时超女比赛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母亲看节目总是不理解这节目为什么要搞得这些女孩天天哭泣？

如果没记错，电视台回放某个赛区的比赛，有个女生唱了王心凌的《Honey》。为什么我记得如此清楚？因为歌里边有句“超多表情”的歌词，“超多”这个口语化到嗲的词让我瞬间感觉不适。以至于后来每次听到“超可爱”“超厉害”“超棒的”之类的词，我的身体总会颤抖一下，不由自主想起那个台风天听到那句嗲到让人发抖的歌词。

如同现在被滥用的“有”，“我有跟你说过”、“我有找过他”，这一用法同样源自台湾，我极其疑惑，这是不是从“I have…”之类的句式直译出来。16年参加某个人类学课程，我们讨论流行语受到台湾影响的时候，老师便提及超女李宇春走红之后便曾经在采访时说过“我有……”。

每当我听到这类不符语法的用法，心里仿佛有只毛毛虫在爬动一样难受。

扯远了，扯远了。

04

那时，我借着下楼喝水，和父母一同看了会电视。

记得他们说到，倘若当年大姐没在考师专落榜后去读中专，而是送她去读高中，好好冲刺大学，也许此刻她已经大学毕业了。

那时，老大中专毕业已经5年，做了出版编辑，这些年帮补我们读书的费用。我所看的一部分书都是她排版的样书。只是那些书都是出口到香港的，繁体字，看起来十分费力。实在无书可看才会翻翻。

老二即将大四，开始了实习，老三还有两年就毕业，家里的负担也逐渐减小。

他们快要卸下重担，回过头来才觉得能承受更多的苦，如同跑完了马拉松全程，才觉得自己可以在某个阶段提高速度。

再往回10年，96、97年，那时候的生活算是十分富足。

家里早早装了电话，买了摩托车，父亲无需每日步行去驾校。

我还记得那时语文课本上有篇课文，一家人说买冰箱、洗衣机、单车、录音机，母亲抱怨哪有钱来买，而父亲却信心满满，可以让家人生活变好。这当真如同我家里生活的真实写照。那应当是一生最幸福的时光。

如果不是因为疾病与车祸，这生活或许还能延续几年。

我们一家可能会买下镇上的房子，换一个更好的环境，而不至于后来被恶邻欺压。

老大不需要早点出来工作减轻家里负担，她可以读高中、大学，她的人生会是另一条路。她可是全家最聪明的人。

我们似乎也不必在无忧无虑的童年中担忧、恐惧，以至于自卑长大，到20年后仍然无法释怀。

但那又如何？一切只能归结于命运。年岁渐长，我逐渐变得知足，放下大多数的不甘。倘若我要遗憾，应该遗憾自己没在逆境中变坚强，变更好。

05

我告诉过L，如果你下定决心买房，那就买吧。即便将要面对许多未知的压力，压力会给你向上踊跃的动力。作为朋友，我能支持的也就只有鸡汤了。

L在第二天告诉我，卖家提价了。原本差不多够的首付，又多了个缺口。我适时地闭嘴，没给任何建议，只说道，需要钱我可以借点给你。心里却哭着说道，下次不管谁看房我都不会去了。